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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孔》整体呈现了一种退却观察的视角

来源:文艺报  发布时间:2021-09-15 22:00:43

《面孔》里写了众多的人物,他们没有来路,只存活于书写完成的一刻,而由此辐射出去的空间,在文本里隐退。它们彼此之间是否关联?我们无从得知,但我们观看由这无数小空间迸发出的不同形态,可以勾连起一种熟悉的氛围。它由古及今,从世俗形状到形而上思索,都留下了无比贴近又无法确凿指认的来路。传奇、公案、笔记文等传统书写的影响在《面孔》里隐隐发散,但又不同,这副面孔总被作家有意模糊,消隐在了一副副具体的面孔背后。从这一角度观察,《面孔》可以视作一位隐士的作品,这位隐士是东君书写这一系列作品的总作者,“他”或许是位擅长留白的画家,或许是位对语词挑剔的诗人,更可能是两者的合体,像古时文人。总之,《面孔》由“他”所站立的姿态和与现实保持的距离所确立,这一存在空间既是混沌的,又是清晰的,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一个隔岸观火又洞若观火者的形象。

借由这一形象,《面孔》展开了“包罗万象”的书写,三百余则的短章,历时五年,这一跨度堪比长篇小说的创作。《面孔》的显在符号即是语言。它的弹性与内敛、典雅与乖谬、凝聚与发散,是吸收了上述因素的综合表现,通过作者的内化再度呈现,如同古物包浆,闪现着时间赋予物体的色泽。如果说作者即“隐士”的观察需要有众多的切口进入,那么,它们都被统一的语言风格统摄,这一切直接服务于书写对象,没有杂音阑入,从而成为被辨识的依据。

《面孔》的意蕴正依托了这样的语言来展现刹那间的风景。这刹那里包含着趣味、情感、异想天开与孤独之境。它照出无数人的面孔,这面孔里有真实有虚妄,冲突、矛盾在不经意间完成,这是旧时书写格调与当代经验的碰撞,面孔在这里也可引申为面具,作者隐身在这面具之下,检视生活中的动人刹那。这些短章被“面孔”统一命名,他们的存在很难被确凿分辨,所谓“以不真为真,真为不真”,或许在这里我们可以求助经典,“凡所有相都是虚妄”“如虚空如捕风”,但抱着如此心态阅读,许多重要的刹那必会被错过,因那种种刹那里包含了普遍的生活与生命况味,它的挣扎与无可奈何在那一刻并不独属于小说人物。作家借助这刹那的力量去捕捉面孔,从而塑形。这正是《面孔》书写的意义,读者不能提前预制一个“空”的境界,它必经由领悟抵达。

譬如二八六节中提到的“皇帝”(这一节犹如童话、幻梦),这位乡村“皇帝”拥有什么呢?“有一座黄泥筑成的皇宫,有一张垫了砖头的龙椅。没有皇后,也没有储君。‘皇帝’孤零零地坐在风里,说,好凉,好凉。”但同时“皇帝”又拥有一切,“他指着天空说,那么一大块天都是他的。云也是他的。日月星辰也是他的。”我们很难确定这个“皇帝”的形象代表什么,但我们总能体会这一光景带来的感受,它以似是而非的状态笼罩在我们心头。

这恍如梦境的篇章在《拾梦录》里进一步得到发展,它是梦境与日常粘连的更为紧密的发酵物,是对缠绕我们梦境的一次次呈现,它不解决任何问题,只提供切片。文中自道:“有时候,梦就是遥远而模糊的现实,现实就是切近而清晰的梦”。这些梦都有一个隐秘的因子,它或有现实所指,或仅仅只是空穴来风。在这无法把握的因子里,可以见到《拾梦录》的要义,正是对“因”的琢磨,对它无可名状的感应。佛典有言:“菩萨畏因,众生畏果”。《拾梦录》恰恰可以视作“因”的展示,这个因起初可能十分微弱,但一俟诞生,便无可挽回,所有的延伸也都是对“因”的氤氲化表现,更多内容则需想象填补,甚至在这里,想象也是多余的,因为这个“因”也是众多联系中的一环,既是具体的也是虚无的。所以在文本中,它回溯到了庄周,让庄周与蝶互为梦境,让“原初”没能解决的问题持续蔓延。

《异人小传》的存在是否可以视作《面孔》的升级版本,即它以稍显完整的存在形态道出了一张张更为具体的面孔?我以为是。在东君的另一本著作《东瓯小史》里就有《异人小传》的存在,这是新的续写。人物的面孔在这里变得尤为精微,它被作者赋予了情态,更有了故事的微小雏形,凭借这回环式的雏形(人的、物的),我们便可顺藤摸瓜,找到异人叙事里最核心的部分,即这是流传民间的诸多奇人异事的接续书写,是口头叙事里文字的再现和创造,这里的重点在于接续,而不在于区分它到底是再现还是创造。对异人的呈现实际是对人性与环境的提炼,建立在作家扎根的本乡本土和历史语境,如同《聊斋志异》,经由了演义与鬼神化,它要达到的效果正是作为人世副本流传。同时,《异人小传》是带着能讲述的面孔出现的,它的效用,我以为不在纸上阅读,而是再度打开口头传播的路径,这是东君书写“面孔”的一个转向,即由目光转向了耳喉,它是小说的那个“说”。

到了《卡夫卡家的访客》,面孔更进一步立体、鲜明,拥有了纵深,更有着本书中最为完整的故事形态,即人生。虽然它仍以一个个无名诗人的生平简述贯穿全篇,但我们恰能从其完整的生涯中窥视出一个更为庞大的文化体系。文化的影响无时无刻不笼罩着这些无名诗人,他们都是肩负使命的人,虽然这使命感来得如此单薄甚至岌岌可危,但这些彼此关联的诗人最终形成了合力,如同一张网的经纬,共同参与织就了这张看不见摸不着的传统之网。作家试图通过这些诗人串联出不为人知、不被历史所载的“小诗人”的群体,他们是文化中显赫代表的另一面,是月之暗面,但没有他们的构成,文化的样态与流传就会丢失最广泛的基础。作家借用熟悉的历史背景,通过这样一个巧妙的带着距离的空间提示我们,我们很可能会失去这样的基础。小说通过一个个飘摇的诗人形象显现了文化流传中的不确定因素,作为一种缩影,完美地建构了彼此对话的时空场域,探讨了共通的境况,让人体认到文脉的接续与顽强的意志是如何在一个个个体身上展现的,哪怕这一进程带着不自知的力量,或个体的偏好,它都像寒夜梅花一样绽放,这所有的努力,都无意识地指向了同一个目的,使斯文不坠。

传统会消亡吗?这一忧虑被作者暗置,那被我们隐隐感受到的危机来自何处?这是个体的职责还是整体环境的使命?在《卡夫卡家的访客》里,这一笼罩所有人命运走向的问题被逐一消解,因为有个体的接续,这是平淡中壮烈的事业,也是文化顽强与脆弱交织的症候。

《面孔》整体呈现了一种退却观察的视角,它不再介入汹涌驳杂的叙事,而是隐身在无数的个体和吉光片羽之后,这一距离,这一看似退缩的行为,恰是一种沉潜。距离的制造,是作家的“有色眼镜”,隔着这副“镜片”打量人世,需要比往日更多的耐心,它也是一种挑选,是一种筛查,它保留了生活中细微的发光颗粒,以瞬间的局部光泽去浸润整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李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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